清代天文学家李锐......
颜宁:越是与众不同,越有广阔天地丨女科学家去哪儿了
2022年底,由著名生物学家颜宁发起的第八届女科学家论坛在西湖大学举行,这同时也是西湖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女科学家俱乐部Women of Westlake(WOW Club)的第一届论坛。这期论坛邀请了颜宁博士和两位顶级学术期刊的编辑,以及一位天使基金创始人,讨论了“青年科学家的职业发展”的话题。今天是国际劳动妇女节,我们整理了这期论坛的主要内容,希望对年轻科研人员有所帮助。
整理 | Idobon
对话嘉宾
汪劼
Nature资深编辑
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本科(2003)、博士(2010),毕业后赴UCLA做博士后研究,2012加入Cell Research开始做编辑,2017加入Nature Cell Biology,2022年6月加入Nature。
擅长方向:epigenetic promoting transcription and signal transaction
谭家颖
Cell 资深编辑
美国密歇根大学博士(2012),2013年起加入Cell编辑组至今。曾担任Cell Report顾问编辑,The Lancet Haematology代理主编,以及Cancer Cell联合主编。目前是Cell Press大中华区战略与合作主管兼Cell资深编辑。
颜宁
深圳医学科学院创始院长
清华大学生物科学与技术系本科(2000)、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博士(2004)、博士后,2007年受聘于清华大学任博导,2017年受聘于普林斯顿大学,成为首位雪莉·蒂尔曼终身讲席教授,2022年12月出任深圳医学科学院创始院长。自2015年开始创办女科学家论坛活动,每年一届。
刘毓文
薄荷天使基金创始合伙人
中国生物技术、生物制药与医疗技术行业的主要倡导者和开拓者,拥有超过20年创业服务顾问与投资经验。曾于BioBAY先后担任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、执行董事,帮助将产业园打造为全球增速最快的生物技术园之一,共汇聚400余家初创企业。刘毓文成立了薄荷天使基金,该基金是中国最早关注医疗健康初创企业的天使基金之一,此外她还是元生创投基金投资委员会创会主席。
主持人
马丽佳 西湖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特聘研究员
闫浈 西湖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特聘研究员
日常工作大揭秘
问:许多年轻的学生们并不了解科学家、企业家、期刊编辑日常的工作是什么样子的。请嘉宾们做一些具体的介绍,让大家知道其实你们每天到底在干什么,以便于他们判断这个工作是不是我今后想要做的工作、是不是我能做的工作。谢谢。
汪劼:
我现在在Nature担任Senior Editor,我大致讲一下我一天的工作内容。
对于编辑来说,最首要的任务其实就是处理稿件。在Nature、Cell这样的学术期刊,都是编辑全权负责稿件从收稿到发表的整个过程,因此最关键的是协同办公,就是要阅读文章、作出决定以及和小组讨论。
第二,你要做很多outreach,去找好稿子。很多好的文章不是你坐着等来的,是要自己出去招揽的,或者通过参加会议、做访问,在和科学家交流的过程中去发现闪光点,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工作也是适合你们这个发表平台的。在疫情期间,找稿子只能在线进行,所以我们经常需要和国内外的科学家一对一地聊天,进行面对面的讨论。
还有一块是在Nature比较特别的工作,就是作为Nature的编辑,有机会参与跨期刊的项目,比方说BICCN(注:Brain Initiative Cell Census Network)项目,我们作为Nature的编辑,要和团队的科学家对接,不光是处理稿件,还包括协调整个Springer Nature内部的期刊。最后当论文发表以后,你需要跟你的同事合作,一起把它放在专门的平台上。我非常珍惜这类机会。
谭家颖:
其实如果问我女儿,她会觉得我的工作很简单,就是写邮件。编辑这一块工作和刚才汪劼博士说的差不多,我就不赘述了。我还有一部分工作涉及到跨部门的沟通,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锻炼,也让我学到很多东西。我们科研训练出身的有一些惯有的思考模式,但现在我需要和市场部的同事开会,与商业类、管理类的思维方式合作,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,能帮助我打破科研训练的固有思路。
颜宁:
我的工作分为四个阶段。最开始做教授的时候,整天在实验室和学生讨论问题,自己也做实验,读论文、写论文,乐在其中。2012年后,做出了一些不错的成果,当时又是HHMI International Early Career Scientist,就有机会经常出去开会,做报告,因此很多时间是在外面开会,同时在宾馆写论文,特别专心。所以后来就变成一年大约有1/3的时间是在路上,在飞机上写论文非常有效率;其他在实验室的时间就是跟大家讨论课题。一直到普林斯顿也还是这样的状态。
第三个阶段是新冠大流行期间,大家都变成在线工作。我觉得那是一个转折点,突然间变成在家办公后,有点与世隔绝了。回顾来看,对我的影响是负面大于正面的。虽然读论文不受影响、在网上也可以和大家讨论课题,但是缺少了与人的交流,会影响一些思路,有些时候在实验室和大家经常见面碰撞出的东西,可能一个细节就想出什么主意,都没有了。
现在,我到深圳以后,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,是我过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:跟各种各样的人,各个部门,包括商界的人打交道,就先不分享了(笑)。我自己有个预期,这些可能在一年两年会对我个人的研究产生一些影响,但我觉得还是挺值得的。
刘毓文:
我的工作可以分为三块,第一块是主营业务,薄荷天使基金,是一个投资基金。基金的四件事情叫“募投管退”,募就是去找钱。年纪轻的博士、博后,则主要是做投资项目的管理。现在的生物医药领域会招越来越多的博士,他们接受过良好的科研训练,训练结束后又在工业界工作过几年,就可以来做投资,因为他们能看懂一个技术的本质,看懂这个技术走不走得通,这个技术的应用场景接下来是不是真的能够满足未来的需求。例如,在研究一种新机制的时候,找到了一个靶点,这个靶点能不能成药?成药以后是不是能解决未被满足的临床需求?这些就是投资人要确定的事情。退出,则是金融市场的事情。
我作为一个基金的主要管理人,有一个非常专业的投资团队。我主要的工作就是跟人聊天,跟团队的人聊,跟可能给基金投钱的人聊,跟可能推荐项目的人聊。也跟已经投了项目的一些CEO聊,聊他们的困惑和挑战,分享一些经验,更多的时候是像一个Coach一样去支持他们。
我的第二块工作是做孵化器。孵化器就是大家平时会见到的中关村的一个什么楼,在清华北大附近、在西湖大学旁边,都会有这样的楼。在这里,大学的教授可以跟工业界的人联合,或跟自己的博士、博后一起创建一个公司,在楼里做些实验,相当于转化科研成果。所以孵化器的工作就是去配合提供场地、公司注册、招人,甚至申请政府资助等。
第三块类似于行业专家,经常去评评这个,辅导辅导那个。这个工作和前面两个工作是交叉重叠的。比如我今天来参加这个会,其实就是看看能不能建一个生态圈。我发现其实两位编辑做的工作也是在建生态圈,把一些信息、资源链接到一块来帮助别人。这部分工作其实是我主营工作中的一部分,单独拎出来是想说明我们需要很多的协同,去帮助更多的生态链里的人。
怎样才能成为你们
问:有不少同学可能会说,我也想做期刊编辑,我也想成为PI,我也想做企业家……有这样的目标之后,我们应该培养自己哪方面的素质和能力,在什么阶段开始培养?从本科到硕士、到博士、到博后,大多数人都是在做实验,不清楚该怎样去准备。几位可不可以给大家一些指导和建议?
汪劼:
如果想要以后从事Editor这个职业,首先你必须要在读博的时候先问问自己,“我到底喜不喜欢做编辑工作?”如果你平时觉得读论文、甚至读不是自己领域的论文是件很痛苦的事情,你可能不会觉得做编辑是件很开心的事。我做了差不多十年的期刊编辑,感觉兴趣还是最主要的。
我应聘Cell Research 编辑的时候,是党生(注:Cell Research常务副主编)面试我,后来也是他带着我成长的。当初面试完以后,他问过我的博导,我到底“passion”够不够,我的导师说“这个小姑娘一直很喜欢读paper的”。所以说杂志也需要你对编辑工作是有兴趣、有激情的。
第二,在读博或做博后期间,你可以自己做一些准备。比方说,你可以自己拿一篇文章试着换位思考,如果你是编辑,你怎么评估这篇文章?是不是能在这本杂志发表?现在有些论文的comments,还有rebuttal legend网页上都会有,你可以去读一读,根据这些comments,如果你是编辑,你会怎样做判断。
第三是训练时间管理的习惯。做编辑,文章永远是看不完的,事情永远是做不完的,但是又有很多“最后期限”,所以你一定要学会做时间管理。对我来说,生活和工作之间是有界限的,两者也是同样重要的,我不希望下班以后还在想稿子的事,我希望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。所以每天都要清楚,我今天必须做的事情是什么,哪些事情可以缓一缓,可以放到第二天。
另外就是要提升工作效率。这其实挺难做到。刚做编辑的时候,我觉得最最头疼的是碰到“borderline paper”的时候,我不能在短时间决定要不要这篇稿子(笑)。稿子我可能一个小时就读完了,但是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,我可能想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还没想出来结果。所以这也是一个慢慢训练的过程,慢慢学会果断、敢于做决定。一旦做出了决定,要有对自己的决定有信心。
谭家颖:
汪劼已经说得挺全了,我就补充一点。
经常有人问我“是不是得英语特别好,才能够考虑去应聘编辑”?我觉得看你怎么定义这个“好”。对于编辑来说,沟通是很重要的能力,是除了读论文、懂科学以外最重要的能力。并不是说邮件要写得像莎士比亚一样有文采,而是要非常清晰、开门见山,要比较快的抓住对方的要点。如果你觉得沟通能力是你特别明显的一个短板,我个人不建议做编辑。
刘毓文
我认为要培养干一行爱一行的能力。任何一个工作,钻进去,都能找到符合自己兴趣点的地方。过去我在药厂工作,后来去做科技园,事情非常多、非常繁琐,各种鸡毛蒜皮,但我发现,能帮助别人解决问题,哪怕只解决了十个问题中的一个,人家都会夸我、感谢我,这就是我工作中得到的回报,是我工作的动力。这很重要,每个人都需要被肯定。
第二点,我的工作能学到新东西。每天我都接触特别多聪明的人,包括参加这个会议,又可以吸取到营养。所以,在给予的同时,我也在不断收获,这样人就越来越打开,越打开就能帮助越多的人,形成一个正向循环。
第三,要学会凭借不完整的资源、信息来做决定。我发现一些特别优秀的、科研出身的人,经常在面临一个具体的管理问题或者协调一件事的时候,会很难做决定。他总觉得不够,“我得再找两篇论文”,这样一来会错过时机,二来可能导致做的决定有系统性偏差,因为你思路放不开,你补充的信息可能还是你的路数。“在什么时机上用什么样的逻辑做决定”,这个能力大家要去训练,这个能力在什么地方都能用,不管是做投资、做孵化器还是做科研、PI带团队,都是一样的。
颜宁:
我经常跟别人说我有一个巨大的优点,希望大家能学一学。我叫颜宁,如果按照我们姓颜的第七十七代,我应该叫颜世宁,世宁的英文是shining,什么意思?就是别人不给阳光,自己也要灿烂,就是说别人不表扬,你没事自己也要找成就感。这个成就感可大可小,比如说我一块胶跑得特别漂亮,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;或者说昨天一个实验不成功,但是我自己能找出是什么原因,就特别有成就感。所以我觉得我自己的那种“得瑟劲”(笑)——可能好多人看不惯——但是很积极的。我真的建议,人怎么都是一辈子,“向死而生”,你高兴也是一个活,你不高兴也是,所以每天晚上好好睡一觉,消除负面情绪,这是第一条。
第二个就是学习怎么分配时间。我现在在深圳建SMART,很多人问你的精力怎么分配?其实我比较信奉术业有专攻,比如说我自己虽然是做院长,但是就两个工作:一是我通过各个渠道,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证我们科学院的资金;二是我要保证招到最好的学术层面的人,一开始我是主角,但往后有更多伙伴们一起,我就会慢慢淡出。我最开始组建的团队,有人专攻行政管理,我们叫做运营COO,有人专管跟政府打交道,有人专管基建和平台建设等等……我信任她们,同时有一个沟通机制。所以你要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精力放在你最擅长的地方,其他地方你要找到最合适的人。
第三就是我经常强调的“优先级”。你可能面临着很多事情,但要把时间省出来做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情,有些事就不用管了。比如说我们的COO每天都特别光鲜,这是她的职业习惯,我很喜欢她的样子,但是你让我每天花20分钟化妆,不可能,我要把这个时间省出来,做我认为重要的事。好钢要用在刀刃上。
关于职业规划
问:请问汪劼博士,您在成为编辑之前还做过老师,也像我们许多同学一样经历过读PhD、出国做博后等常规的经历。大家想知道从职业发展的角度来说,您是在哪一个时间点决定做学术期刊编辑的?
汪劼:
在读博第一年还是第二年的时候,我去参加了一个亚太细胞生物学会议,那是我第一次出去开会。那时我还不认识党生,就看到他经常在会议上问问题。当时我的博导私下里跟我聊,他说“我觉得你平时动手能力也不是特别强,但是你就喜欢读paper、写paper,你看看这样的职位你会不会有兴趣”。那时候心中就种了一棵小芽吧。但那时我对学术期刊编辑还没有任何概念,我不知道编辑是做什么的。
后来我在UCLA做完博后,回到国内找工作,倒也没有一心卯着要去做编辑,也找过其他工作,只是碰巧那个时候Cell Research在招人。我看到了招聘广告,就毫不犹豫去申请了,也得到了offer,一切非常顺利。我想我应该会喜欢编辑这个工作,就试试吧。做了以后,还挺有成就感的。就像刚才刘总说的那样,我也是喜欢被夸的那种人。到现在,我的邮箱里还会有一个文件夹,我把所有夸我的邮件都放在里面(笑),给自己鼓劲。可以说我做编辑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,比较幸运。
问:请问谭家颖博士,做科学期刊编辑的职业发展之路是怎样的?除了看稿件以外,还需要去积累或注重培养自己其他方面的什么能力?
谭家颖:
其实要我提职业发展建议,我是不够格的。因为我之前对自己并没有做特别长远的发展规划,我属于看不准五年之后的事儿的那种人。
我可以先简单介绍一下我自己看到的同事们的走向。在Cell Press,纯走编辑这条路,会有不同的业务级别,初级的、资深的,运营一本期刊的就是主编,我们叫Editor-in-Chief,Springer Nature叫Chief Editor,都一样。主编当然大多也要看稿,但还有一方面是管理,管理一个组,管理一本期刊,跟纯粹地读学术论文、讨论学术问题很不一样。我在工作中有几次借调,学了很多这方面的东西,我很感激公司有这样的机会。
某种程度上,这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编辑职业发展轨迹,因为它有一点往business上走,例如publishing director(注:出版总监),也是我们这个行当里面的一个职位。你更多的其实是往business development上和business management上走,我们之前就有编辑走了publisher这条路,管一系列的期刊,而不再管单篇稿件的处理。
还有一些同事离开编辑岗位之后去了科研院所。这种在美国比较多,我相信国内也会慢慢起来。他们做项目管理,做跨院系跨学院的支持性工作,改文章、改基金申请,甚至提出课题方向的建议。因为编辑接收的信息非常广泛、多样化,尤其是综合期刊的编辑,看问题的角度和一个领域里做得特别深的PI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。两者没有好坏之分,但编辑的角度对PI是可以有帮助的。
还有一些编辑会去资助机构工作,例如美国的NIH。出路还是挺多的。
我个人的看法跟汪劼有一点像,我比较推崇你当下做什么事儿,就全力以赴地把这事做好,有时候别想太多。当然我不是一个能看得很远的人,我的博导就是那种18岁可以看到80岁的人,特别牛,我觉得我学不来,基因里就没这个能力(笑)。
但我读博的时候我也挺享受读博,喜欢做实验。现在我做编辑工作用到的很多能力,其实是那个时候积累的,虽然我并不是特地为了做编辑而积累的。我认为你但凡做每件事情都全力以赴,就一定能学到一些东西,将来这些东西会用得上。虽然我看不了那么远,但是我自己回头看,我学到的经验都用上了。
如果你不断地意识到自己在进步,技能在增多,能力在提升,那你就应该是“安全”的,这些你总归用得上。所以像我一样眼界不是那么远的人,其实也有成功的机会,就是大家把该做的事做好,然后走一步看一步。
问:颜宁老师放弃国外优厚的条件,选择回国创办SMART,希望能取得什么样的成功?以及您对未来青年职业科学家有什么建议?
颜宁:
谢谢这位同学给我这个机会,给SMART做广告。
首先,我不太赞同“放弃国外优厚的条件”这个说法。什么叫优厚?论自然环境、生活环境,我是挺喜欢普林斯顿。我不需要很奢侈的生活,普林斯顿安静的田园风光是我心里全世界最好的地方。但是要说北京这种热闹劲,半夜两点随时叫外卖,普林斯顿就做不到,每个人的标准是不一样的。
所以谈不上什么放弃不放弃。从发展上来说,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年代,我在普林斯顿和在清华受到的支持都是差不多的,我在清华没为经费发过愁,我到普林斯顿也没为经费发过愁,可能有点不珍惜吧(笑),也没有觉得是放弃什么。
对我来说,就是不断地去圆梦。我去普林斯顿做教授,当时他们给我开的条件比我预想的都好,Start-up过去五年了还剩很多。但就算刚开始给我的经费很少,我也是会去的,因为在普林斯顿做教授是我的梦想,圆梦比什么都重要。
同样,现在我看重深圳,可能就是因为它虽然经济特别发达,但是缺少研究型的大学,历史上是以本科教育为主。这么大的经济体,在源头创新方面,基础科研、应用类转化类科研是不够的,还有非常广阔的前景。一个人这得是多么幸运,有这么一个机会,能在它的发展过程中起到一个比较重要的作用。虽然我并不见得是最佳的人选,但是深圳既然选中了我,我就全力以赴。
我过去受到的经费支持都是以人为本的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不需要没完没了地申请项目经费,这是我心里最佳的支持科研的模式。我想复制这个模式,在SMART探索这个机制,提供稳定的支持,是“competitive renewal”。这个环境最重要的是能激发人的内在驱动力,无论是年轻的、还是资深的科研人员,都不用觉得我做这个东西是为了跟我的房子、工资挂钩。
我非常开心深圳市这么信任我,给我提供了这么个平台。我希望实现这个理想,希望大家真的能在一定的边界之内自由自在地去做科研。当然也欢迎大家“join us, be a SMARTer”。
人生该怎样选择
问:请问颜宁老师,博士毕业之后是做博后,还是去学校做讲师、助研,该怎样选择?如果做博后,应该怎么选择课题组?现在国内的科研条件越来越好了,出国做博后是否必要?想要以后做好的科研,是否一定要有出国经历?
颜宁: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去走,你与其问我,不如问一问你自己到底最想要什么。刚才直播平台里正好也有人让我对青年科学家说一句话,我就把这个问题一并回答了。
如果让我说一句话,就是你尽最大努力,此生无憾。这句话说着好像挺虚的,但事实上我一直在强调人就这一辈子,你别管别人怎么活,你自己想要什么是最重要的。我同意家颖说的“看不到五年之后”,我也有一句话叫做“计划跟不上变化”。有些时候,我自己有点“人生得意须放歌”那股劲,因为我喜欢的就是李白、苏东坡,都是有点豪气的。我就是在往前闯,走错了摔个跟头爬起来再接着走。
至于到底要不要出国,从我个人的角度,我现在回国了,我自然希望好的博士能留在国内,因为我们现在国内招不到好的博士后。我在普林斯顿一个甜蜜的“苦恼”的就是博士后们都很能干,好像我都没啥用了,所以大家会看到我给出了很多corresponding author。大家要自信,你做得很好的时候,你的能力其实都可能超过你的导师了。
我当时为什么出国?我就觉得世界这么大,想出去看看,就这么简单。而有的人可能有其他顾虑,比如需要照顾家人等等,每个人都要根据自己的情况做决定。
总体来说,你有这么一段经历,去国外不是作为游客,而是在那儿生活、工作、学习一段时间,去体会不同的实验室文化、科研文化,总归是好事。不过话说回来,你一定要具体分析你选的实验室,你选的导师是什么科研水平,而不是要根据中国还是外国、清华还是哈佛来做选择。总之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。
我觉得你在问这种问题的时候,得到的答案只能是参考。有些时候听到太多的声音,你可能会迷失。我给大家一个办法,扔钢蹦。在钢镚“啪”落下的一瞬间,你就知道结果跟你想法是一样的,还是不一样的,那一瞬间是可以帮你做决定的。
问:我是一名博士后,但是对自己未来的产出也不是特别有信心了,我现在也有一定年龄了,可是我又很喜欢科研工作,我是不是依然有机会能够考虑做科学编辑这个职业?如果想要做学术编辑,特别是像您二位一样成为顶刊的编辑,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是我应该立刻就去做的吗?
汪劼:
简单的答案是:当然可以。
我不知道你的顾虑在哪里?为什么会觉得做学术编辑,就不可以怎样,或者必须要怎样?
马丽佳:
可能缺一个特别爱夸人的导师(笑)。
汪劼:
学术期刊编辑确实是比较小众的一条职业道路,但现在也在慢慢扩展,特别是现在常驻中国的编辑越来越多,机会是很多的。至于怎样成为顶刊编辑,家颖是直接申请了Cell的职位,我是曲线救国,先做Cell Research,再去Nature Cell Biology,然后再去Nature。Nature的编辑比较稳定,职位空缺不多,你可以先关注出版行业的其他姐妹杂志,比如Nature Communications。实际上学术编辑这个行业是比较缺人的,新刊不少,投稿也很多,你可以关注我们的广告,大胆应聘。
谭家颖:
我认为在任何一个行当,要做得好都很难。我很反感一种论调——“failed scientists go to be editors”——我不同意,我不认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是一种失败。但我确实曾经做过很强的心理斗争,在我决定是不是要在美国做博后的时候,我一直在问我自己“我是不是逃兵,是不是该鄙视自己”。那时我还没进Cell。
所以我其实想对这位博后说,你首先要考虑的是信心的问题。这比你决定下一步去什么行业更重要。因为每个行业都有挑战,不管是顶刊还是其他刊,都会有自己的难处。
你首先要想什么东西是能驱动你的,什么东西能让你兴奋?是哪一个点让你想要起床去工作?这个点是会变的,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父辈那种进一个单位就做一辈子到退休的时代了。当你对自己的信心、对自己的认知、对自己兴趣点的了解等等问题解决了,后面的职业选择就不会是大问题了。
身为女性,身为母亲
问:想问刘总,作为一个总是在开辟新战场的连续创业者,您是否经常要面对各种教育背景、性格特质的人?在团队组织和社交方面,您有没有一些女性视角的心得可以分享给大家?谢谢。
刘毓文:
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,但是我跟颜宁一样,特别反感人家说什么美女科学家、美女CEO,我不喜欢强调这些东西。
其实我身上有一种老母鸡的心态,不会任别人自生自灭。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,但你一提到“女性视角”,我就立马想到老母鸡的形象,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被要么喊成老母鸡,要么喊成幼儿园园长,总之从2005年开始,我就和名校毕业、履历光鲜但是没有创过业的人打交道,一路陪伴他们成长到今天。
在和人打交道的时候,保持开放的心态,就能从每个人身上学到东西。你在给予他帮助的同时,他也在给予你,随着你越来越了解他,也就能知道什么样的建议、思路、资源可以适合他,这时你就不会去关注他的性格特征。当然,保持一些同理心,能让我们更平等地给出建议,令对方更容易接受。
问:在您孩子年幼的时候,您是否也曾为不能时时陪伴左右而焦虑过?您能不能给年轻女孩和年轻妈妈们一些建议,如何处理这些焦虑?
刘毓文:
我觉得会焦虑的人,什么事都焦虑;不会焦虑的,这些事也都不会焦虑。
我女儿从四岁开始,我工作就非常忙,基本管不了她。结果她现在挺好,大四了,开悟了,知道应该好好学习了。我问她,如果从头再来,要不要你小时候我多管你一点、多花一点时间?她说不要,我要有一个快乐的童年。我给了她选择,她可以这样、可以那样,当然她选择了以后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。
有些人焦虑可能是本性,有竞争心、攀比心,一直比较优秀,恨不得哪一件事情都优秀,最好自己的小孩智商跟自己一样甚至更高,自律性跟自己也能匹配。发现小孩天生原来不是这样的,就容易焦虑,就要花时间把孩子弄成你希望看到的样子。
一方面,你在跟孩子相处过程中,你觉得什么才是他/她最需要的?我觉得基本的养育部分,现在的社会配套是齐全的。我女儿小时候周末有一个课,连我的中学同学都帮我接送过。在另一半、所有的老人都刚好没时间的时候,我也是能找到人来帮忙,所以时间上的分工配合不成问题。
管理学上有一个理论,如果公司新出来一个任务,是应该分配给那个相对比较闲的人还是相对比较忙的?一般来说,是给那个比较忙的,因为他有效率,他更知道怎样同时操作多个任务,怎样给事情排优先级,他的逻辑和能力会更强。我的意思是,你多一件事,未必需要多花同等的时间。我会管理自己的时间,我看重职业带给我的回报,不会为了孩子完全牺牲自己。
Peer pressure,无法回避的压力
问:我们该如何面对peer pressure?比如,我的同学都到西湖大学当PI了、又发CNS了、或者是创业成功身价多少多少了,但是我什么都没有,我该如何面对?
颜宁:
我先来,我对不起大家,给了太多人peer pressure,但当年胡敏给了我太多的peer pressure(笑)!我开玩笑的。
我觉得就是把压力变成一种正能量,你经历了以后,再回头看真的没什么的。你把自己去跟一个特定的群体比,本身格局就小了,你这一辈子真正要比的是你的过去和你的未来,不是别人。
谭家颖:
压力是存在,但同时也是自找的。总有比你高的人,如果你一直去比,是一定有压力的。但你要读懂你自己,我个人的习惯就是跟自己比。你始终要知道“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值得”,然后你在这个过程中所得到的乐趣,你没事偷着乐,这是你自个儿的,别人抢不走。
当然在一个评价系统里面,自然会有压力。人家发了CNS,你没发CNS怎么办?平台位置只有那么多。但是换一个角度,也许你是那种多年磨一剑的人,也许你换个行当可以风生水起。所以我认为一是要看清楚自己的passion,还有要看清楚自己的能力,尽量让二者匹配。
汪劼:
前几年,我确实也有同行压力。很多同事去做了主编、做管理,他们问我“你怎么老是在做编辑,做了这么长时间?” 我觉得好像我的人生轨迹是应该有一个阶段一个阶段要往上的趋势,好像每五年得有一个五年计划,得往上跳一跳。但我现在慢慢跟自己和解了,觉得没有必要这样,还是看自己的兴趣。目前我的兴趣仍然还是做编辑工作,我还没有准备好去另外一个赛道。也许几年之后我会转变,但现在我不会特别焦虑。
刘毓文:
我觉得peer pressure是只有学霸才有的烦恼,就是从小都是前三名,第三名老看第一名,“永远第一名,哎呀,又来了”,其他人,就得摆正心态。
更重要的,是把所谓的同行压力变成一个“我跟自己比、跟自己和解”的问题,我在进步就行。怎么样做到不跟别人比?就把这个世界看得再更大一点。生物医药行业的范围那么宽,有太多没有解决的问题了,民间常说博士研究的就是大象身上的那根毛,你研究这根毛,我研究那根毛,没法比。
颜宁:
毓文说得太对了!我们做基础研究,当然希望成果是发表在最高的、最有影响力的期刊上面,但是千万不要演变成“为了发而发”。大家做科研选择什么样的问题?各位PI们,各位Postdoc们和学生们,请你问一下多少问题是你从你祖师爷那儿遗留下来的,别人做这个,你跟着往下做,做成了添砖加瓦。而你真正地到医院里面去,到大自然里面去,会发现有多少好玩的问题啊!
大家不需要妄自菲薄,做科研的目的,归根结底是为了好玩,一开始我们需要一些成就感、需要激励,但最终坚持下去还是要好玩。说回到同行压力,大家要记住,越是独特、越是与众不同,你的同行压力越小,越是有广阔天地任你闯。
本文受科普中国·星空计划项目扶持
出品:中国科协科普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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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: 科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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